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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正主不熟但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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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0-10-31
Words:
11,358
Chapters: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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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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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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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0

【兰哀】少女病

Summary:

一个巧合:毛利兰和宫野志保都是彼此第一个得知对方分手的人。
一个不算巧合的巧合:她们的分手对象都是工藤新一。

Work Text:

0.
一个巧合:毛利兰和宫野志保都是彼此第一个得知对方分手的人。
 
一个不算巧合的巧合:她们的分手对象都是工藤新一。
 
 
1.
“我们分手了。”
 
这是三年前的毛利兰,在事务所刚刚实习转正,得体的职业装也盖不住学生气,象牙塔未褪尽的气息柔柔地晕开。长发安静地搭在肩上,两腿交叠,手很规矩,倾听时偶尔抿嘴一笑,溢出些闪闪发亮的日光的温度,像是幼师,而不是律师。
 
宫野志保在电话里说停尸间好冷,她要去外面透个气。医院就在律所边上,她借了解案情之由上来问候她,提出要不要吃饭。正值午休时间,办公室就剩毛利兰一个,托着腮,低头处理文件,水笔认真地在关键信息下划线,宫野志保进来时她眼皮没抬,说等一等。
 
宫野志保也不知道午休的时候工作是能多拿奖金还是干什么,说到家暴致死那个案子的受害人时,毛利兰心情明显低落一下来,也不大专注,看得出没什么聊天的欲望。
 
“喂,休息的时候就不要弄这些了吧。”宫野志保皱眉,有些受不了,她一直都是卡点上班到点下班派,潇洒得不得了,以为人人都该如此。
 
毛利兰最后还是松口,眉头仍锁着,说好吧,反正今晚也要加班。
 
“你不是每周五都和工藤约会吗?”
 
毛利兰顿住,她还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事。要和她说吗,好像无所谓,她总会知道。
 
“我们分手了。”毛利兰说。
 
宫野志保眨眼,迟钝了两秒,问:“为什么?”谢天谢地,她没说真可惜,或者我感到很抱歉这类话,要不然毛利兰可能要忍不住转身就走。不过后来她又回想,发现以她们当时的关系,上来就问为什么,也实在有够奇怪的。这种爆炸性消息,就算是园子都要先震撼惊呼一句“不可能假的吧怎么会这样”才合情合理吧。
 
毛利兰不知道说什么,这本就是个不大礼貌的逾越性问题,虽然宫野志保问得很诚恳。
 
“因为……”她竟然开始思考怎么回答她,也够可以的。
 
因为你。她下意识想这么说。
 
 
有一刻周围过于安静,毛利兰怀疑自己已经把心声宣之于口,她以为自己会惶恐,但实际上能感知到的只有一种叫“终于”的兴奋,于是她忍不住往宫野志保那边看去。
 
宫野志保在打量她,用她那双不大显露出感情的蓝眼睛。又来了,毛利兰想,从认识她起就如此,面上漠不关心,眼睛一抬,将你神情的分毫变化看在眼里,然后淡淡移开视线,揭不揭穿看她心情。时间久了毛利兰能很快意识到自己在被当实验小白鼠一样观察,身上升起无法描述的不适,和无法言说的不悦,仿佛被看穿却没有实质性证据的不安。而宫野志保,守着她寡言又敏感的性子,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和她做朋友的每一句交锋都令毛利兰觉得不自然。
 
 
“因为我和我的一些小事吗?”宫野志保在不长的间隙后开口,她换了个站姿,更惬意,但也更居高临下,她语调平常,尾音透出一点嘲讽。
 
她这么直接,毛利兰该说“当然不是”,“说什么啊”,“你怎么会这么想”,但她有点疲倦。而且,当对方是宫野志保时,她发觉连装都显得费力,于是她说:“哦,这的确是小事。”罕见的语气生硬。
 
宫野志保似乎也没百分百预判到她的回答,她缄默了将近半分钟,嗤笑一声,说毛利兰,你也是推卸责任的惯犯了。讥讽一点也不藏,倒让毛利兰小小吓了一跳。她习惯宫野志保即使不爽也乐意维持的冷淡,很少见她有这样直言不讳,攻击性毕露的时刻。
 
恼羞成怒说不上,毛利兰只是沉默,有一刻她心里比分手还累。
 
那顿午饭自然没吃成,自那之后她们也没怎么再见面。
 
 
2.
后来,当“我们分手了”这句话从宫野志保口中说出时,毛利兰就不大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这样的场景。她心里想:“抱歉,我并不幸灾乐祸,但也不想安慰你。”嘴上却说:“不会吧。”表情绝无半分虚情假意,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惋惜,如果宝丽来正对着她的脸,一定会分毫不差记录下这演技精湛的一刻。
 
很不幸,面前的是宫野志保,这套熟稔的表情法其实毫无用武之地,她心里清楚。宫野志保不能够这样敷衍,她问这事工藤不和你说吗,神情透出揶揄之意。毛利兰很轻巧避开话题,面对茶发女人指尖都传递出的不屑,甚至眼睛也不用眨一下。而就在几年前,她连婉拒街上发的小传单都恨不得红着脸朝人家九十度鞠躬道歉。这点无论是否亏心不安都能面色不变和人对峙的本领,她当年佩服自己的母亲,现在佩服她自己。
 
她在两三个会合的交锋后判断出宫野志保并无恶意,然后便没有话说。毛利兰没话讲时不自觉想托腮,手刚抬就觉得这姿势太孩子气,笑了笑就很快收回去。
 
没什么话题可聊。她们上一次这样不尴不尬地面对面坐着还是在大学的时候,大三的考试周,学校的图书馆只有半夜爬起来才能占到位置,咖啡馆也人满为患。宫野志保是替工藤新一占的座位,大侦探在Line的聊天窗里跪求老半天她才松口。毕竟这样的时段用书占座还迟迟不到的绝对会被道德谴责。
 
半小时后工藤新一说快了快了,一小时后他说最后一点细节在跟进马上就来,一个半小时后,他终于说对不起——当然是对着毛利兰。
 
毛利兰像是习惯也是麻木,沉默了五秒后对宫野志保歉意地笑笑。宫野志保表情没什么变化,说无所谓,在哪都是复习。她随后从包里拿出翻得快要烂掉的《奥兰多》,所以压根没有复习的打算。让毛利兰忽然想起高中时也是这样,她那时以为宫野志保是那类表面上装得毫不费力,而背地里疯狂用功的学生,后来意识到世界上真的有天才这种物种。
 
所以这十分钟的经过很简单,毛利兰提早下班回家,遇到休假逛街的宫野志保,后者提出要喝杯咖啡吗,于是她们现在坐在这里。咖啡店靠窗的座位,玻璃映着两张神态各异但同样漂亮的脸蛋,外面是米花町最繁华的街道,红男绿女缕缕行行。
 
 
毛利兰离开咖啡店时是下午五点整,她松口气,脚步轻快。
 
她在快要下雨的时候回到家。
 
毛利兰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好得可以,前脚刚进家门,门外便雨打芭蕉,天空瞬息暗下来。家里没开灯,泛着荧荧的蓝光,像水底世界。一切都太静了。她大学毕业后就搬出来一个人住,每每回到出租屋心里便有种空旷的疲倦。
 
她查看简讯,搬家公司问她是不是下周六下午上门,她说是。工作的律师事务所在大田开了分部,主任律师给了她升职的机会,她没道理拒绝。
 
毛利兰叹口气,没有形象地往床上一倒。手机泛着亮光,她半眯着眼,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园子和丈夫在北欧某个荒无人烟的小岛庆祝结婚纪念日,和叶在大阪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世良自从毕业后就满世界跑,新一虽然分手后还是朋友,但早就不是她可以随意使唤的关系。真奇怪,毛利兰自诩和谁关系都不错,但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个她能毫无顾忌开口说“我后天搬家来帮我一下吧”的人。
 
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宫野志保那张矜淡的脸。
 
真是见鬼。
 
她夏天容易嗜睡,这样一个闷热得喘不过气的黄昏更是如此。关紧门窗后,灯光散发出飘忽的光线,外头的雨声更像催眠曲。她本来只想躺一会儿就起来做饭,懒劲忽然就犯了,眼皮耷拉着,四肢沉重,怎么都动不了,意识一下子就没了影。
 

3.
“等一下,这是新一的手吧。”园子大小姐翻 facebook 的时候差点一口果汁喷出来,忙不迭几乎把屏幕怼到她脸上。宫野志保的动态,文字是“今晚吃的是?”,配图是超市,毛利兰家旁边那家,入镜的还有毋庸置疑的男人提食品袋的手。
 
“是啊。”
 
“我靠我靠我靠他们两个是在交往吗?”园子眼睛都瞪大了,声音都提了好几十个分贝。
 
毛利兰失笑,抬眼看向好友:“你干什么啦。”
 
“你早就知道了?!”
 
毛利兰小口咀嚼三明治,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家和工藤家什么交情啊,那可是听说两人分手后有希子女士抱着老公哭嚎一晚上的关系啊。
 
园子说,她要瞎了。
 
毛利兰只是笑。想到的是她刚听说新一谈恋爱,还是有希子女士打电话来问一道家常菜做法时闲聊出来的,她那时暗自就祈祷,千万不要是宫野志保啊。下一秒又惊觉,如果不是宫野志保,她也想不出还能是谁。
 
园子很夸张地露出鄙夷的白眼,说“这种朋友要绝交了吧”时,毛利兰也只是很无辜笑笑,没有啊,她说,都分手两年了,一方有新恋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将卡布奇诺的拉花搅得奇丑无比,咖啡的波纹像慢镜头,她怕烫,小心抿了一口,心里想,况且本来就不是多好的朋友。
 
铃木园子和宫野志保本来就没什么交情,说起话来更不嘴软,只替毛利兰不平:“她也实在够......那什么的。”其实园子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支吾了半天,颠来倒去也只是“怎么能这样”,然后郁闷闭嘴。
 
“喂。”大小姐咬着吸管又忽然警觉,“你和新一当年——”
 
毛利兰忍俊不禁:“和平分手啦。”
 
 
和平分手个屁。
 
 
骄傲臭屁,即使在办案多次陷入瓶颈也从不低头的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在收到她“是的,我想我们现在应该想清楚了”的短信后,外套也没拿就从警视厅冲出来。毛利兰不是一时冲动说分手的,她也从来没有说过“大不了就分手”这种明泄愤暗撒娇的气话。毛利兰永远懂事、温柔、成熟,包容的次数永远比赌气多一次。她这次是认真的。
 
工藤新一浑身湿透,跑到她刚搬不久的出租屋时,头发湿漉漉滴着水,连睫毛上都是。他喘着气,竭力恢复平静,说兰,我们谈一下。
 
毛利兰对着这张她眼见从稚气走向成熟的脸,很难不心软,她嘴唇蠕动了一下,低头,说先进来吧。心里清醒地意识到这终将是场无意义的对话。她让出一个位置,从卧室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头发,像没分开的恋人,又倒了杯热气腾腾的水,在玻璃桌上蒸出白雾。
 
“是因为宫野吗?”他问,神情中透出“如果是那我问心无愧一定要说清楚”的坚定。
 
毛利兰哑然,她脑中窜过奇怪的联想,认为新一也是“没有萨拉热窝事件一战就不会爆发”的信仰者。
 
 
他们不可避免谈到宫野志保。
 
毛利兰想到上次看到他们打辩论的场景,感觉非常微妙,也觉得十分奇怪,她宁愿工藤新一是单纯地迷恋宫野志保的外表,或者是征服欲和好胜心都强烈的男性对高岭之花类型的女性本能的好奇向往,也不希望他们是真正的志同道合。
 
举个极端且不恰当的例子,她偶尔撞破发现他们睡过的伤心程度,可能都远远不比看到他们在辩论场上心有灵犀的默契后相视一笑来得强烈。她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被击中了,对,像是水闸的开关被意外拨动,泄洪时她几乎落荒而逃。
 
这当然只能算个诱因,他们那时已经不再无话不谈。学不同的专业,生活也是不同的作息,都太忙,明明在一个学校恋爱却硬是谈得像聚少离多。毛利兰起先觉得彼此在逐渐疏远对方的生活,后来发现她也从没靠近过。她很诚恳说,我没有办法接受男朋友最好的异性朋友不是我,你可以理解吗?
 
工藤新一像是不能明白这句话,他说可你一直是。而且觉得这不可理喻:“你这样的想法对我并不公平。比如说,我可以接受你有这样一个朋友。”他神情信誓旦旦。
 
“不,不是理智上的接受,是感情上能不能忍受的问题。”毛利兰觉得要开口分外艰难,她在模拟法庭和人唇枪舌战的经验在这里一无是处。
 
“而且你不能。”她平静地一针见血,内心几乎要歇斯底里。
 
就如同我也不能接受是她。
 
“兰,我觉得你对我并不公平。”工藤新一无法忍受这个僵局,他有点想去碰她放在腿上的手,但她下意识缩了回去。
 
“是不公平。”毛利兰承认,她在那刻格外残忍,“可是新一,我们之间本来也没有公平可言,你一直都知道的。”
 
她说得委婉,工藤新一仿佛被刺中,整个人顿时僵住,脸色发白,抿嘴不言。
 
两人浸在雨声里,耳旁是无尽的噪音。工藤新一的手紧紧握在水杯的柄上,但没有喝水的欲望。
 
毛利兰很出神盯着窗外,忽然说:“新一你有没有发现,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逃课,是为了去看你的球赛。”
 
工藤新一怔然。
 
“上次答应和你吃晚饭,我实习项目的庆功宴都没去,还在警视厅外面等了你三个小时。”
 
“好像从小就是这样,我总是非常,非常擅长等待。”毛利兰自言自语。
 
“这些都是小事。”她忽然很快地笑了,发觉水凉了,又去重新倒了一杯,很体贴递给他,“我并不是为了这些耿耿于怀。”
 
“我就是,累了。”她直视他的眼睛说,“发现好像这么久,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事。”
 
他们之间永远不公平。平凡的,普通的毛利兰,二十二年的人生每一次叛逆都关于工藤新一。青梅竹马心照不宣,空气中都能颤动着不安的近似甜蜜的眩晕感,正式确定关系才发现面对面也能徘徊,手挽手也会追不上。她只是他青春期微不足道的纪念(或许是独一无二的,但又有什么事物不特别?),他却是她拼命喘气,耗尽力气都只能仰望和被迫等待的理想。
 
毛利兰疲于等待,也无法再承受仰望的重量。
 
没有关系。她仿佛自言自语,也——对不起。
 
工藤新一嘴唇一动,试图再说些什么,但手机铃声忽然在此刻响起了,伴随震动声,刺耳且突兀,他看向屏幕的瞬间眼神几乎怨毒。
 
他们都不语也不动,很久毛利兰轻声说,应该是警局那边的案子,你过去吧。
 
工藤新一沉着脸,然后很郑重地关机,放在沙发上,用坚决的眼神看向她,毛利兰忽然发觉他有一双十分孩子气的稚气的眼睛。她在心底深深地叹气。不是的,新一,不是这样的。
 
 
工藤新一最终站在门口,踌躇,但知道好像只能到这里了。
 
“兰,我——”还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他难得欲言又止,莫名其妙地眼眶有些发酸,觉得丢脸,别过头,又忍不住回头看她,像中学时代无数个黄昏归途的终点,在事务所门口分别一样。好像下一秒他又要装作浑不在意说累死了我要赶快回去了拜拜,然后期待她上楼后,笑着从窗探出头和他挥手。
 
“我知道。”毛利兰低声说,她这时疲惫的神情里才稍显哀伤,但意识却反向愈发强烈、清晰,“我也一样。”
 
工藤新一张口,想说的话想跳着舞的哑巴嘴里的词语。
 
毛利兰最后环住他还带着雨水冰凉温度的脖颈,踮起脚轻轻抱了一下。她觉得自己也够矫情的。
 
 
她第二天去毛利侦探事务所拿最后的东西,
 
她说爸我和新一分手了,看冲野洋子演唱会到烂醉的她爹怔了一瞬,打了个酒嗝,很快夸张地摆摆手说嗨啦那臭小子有什么好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分了就分了。然后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响,怕她一个人在房间不好意思哭出声。
 
恸哭才不浪漫,毛利兰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觉得累,身体又很轻,仿佛痛了很久的臼齿终于拔掉了,像一生中很重要的事情彻底结束了,而她不知道是好是坏。但她知道,她漫长奔流的青春,从喜欢新一开始,到分手这天就结束了。
 
 
4.
对于毛利兰和宫野志保的关系,周围人的误解大致分为两类。一类认为她们完全不熟,一类认为她们是闺中密友。
 
宫野志保十四岁的时候转到帝丹初中部一年级。她晚一年入学,比她的同班同学要大一岁。美丽、高傲而且聪明的学生,社交技能无限趋近于零。
 
游泳课的时候两个班女生一起合上,在更衣室里熙熙攘攘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宫野志保在学校鲜少有人报的市级生物竞赛上初露锋芒,换衣服时还要被指指点点“是那个宫野志保吗”、“她好漂亮”。就算是窃窃私语的赞美之词也无法阻挡令人不舒服的视线。
 
她几乎不游泳,泳装还是为了上体育课才去买的,换的时候感觉怪异,也不习惯在这么多同性面前裸/露身体,觉得别扭,就背过身去。
 
 
毛利兰上过无数节游泳课,不是第一次见到同性的身体,她看到只露出白皙脊背的宫野志保,因为比她们大一岁,发育得让一群初潮才来不久的女孩子们眼红羡慕。无意中撞见侧面的胸前那一道弧线优美和匀称修长的四肢,毛利兰听到自己血液连续不断的奔涌声。忽然宫野志保转过头来,给予她一道冷淡的视线。
 
毛利兰被那双蓝眼睛看得心跳漏了半拍,很快别过头去。
 
 
即使同性相斥是本能,在小团体风盛行的中学,漂亮的少女也有大堆示好的男孩女孩作为青春的特权,神秘感是大家趋之若鹜的必要不充分条件,但过度冷漠却容易让场面走向另一个极端。
 
 
“宫野同学,就你没有填运动会项目了呢,这次老师说是希望大家都能——”负责登记的同学话音未落已被宫野志保打断:“我不参加。”她说,眼皮都不抬,语气果断,连商讨的余地也不给。
 
一时尴尬,毛利兰从课本里抬头,出来打圆场,微笑说:“没有关系的,宫野同学记得到时候给大家加油鼓劲就可以了。”
 
“我不参加。”宫野志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她盯着毛利兰的眼睛,“就是不来的意思。”说罢继续读她的书。
 
那个同学和毛利兰面面相觑,犯难说:“那,那给一个理由吧,不然老师那边不好交代呢......”
 
“家里有事。”
 
“......什么事啊。”那同学不死心嘟囔。
 
“姐姐出车祸住院,我要照顾她。”她说。一时间弄得大家表情都挂不住,她语气平静,显然不像撒谎,也没必要撒这种话。气氛顿时降到冰点。毛利兰自认为八面玲珑,第一次社交碰壁,短暂的震惊后开始窘迫,还有一点无法言说的不甘。
 
 
“宫野同学好像不怎么愿意交朋友哦,班级活动也不参加,运动会没有报名也不来。”毛利兰在回家的路上和工藤新一念叨,“挺奇怪的。”
 
工藤新一在宽敞的道上灵活运足球,撩了把头发边随意说:“有吗,我问她要不要来推理社,她直接就答应了哎。”
 
毛利兰一愣,说是吗,便不再说话了。
 
 
毛利兰闭眼都能猜到宫野志保的性格会引来风言风语, 她听到过几次女生之间的议论,都没有出言为宫野志保说过一句话,几乎就是冷眼旁观的心态,或许还有点示好受挫的小报复心理。
 
宫野志保不可能不知道,但只要每次考试年级成绩榜前三有她的位置,这些嘴碎的八卦小事就根本无法干扰她的注意力。
 
园子初中没有和她一个班,下课也跑过来问你们班宫野同学怎么回事啊。
 
毛利兰问她怎么了,园子把道听途说的东西讲得天花乱坠,惹得毛利兰直皱眉:“这都什么啊。”
 
她又说:“园子你不会也信吧,这些听起来太假了。”
 
铃木园子表示无辜:“听个乐子啦,信不信又不重要——她真的只和男生玩啊?”
 
“我又不知道。”毛利兰少见的不悦,回过神来惊觉对园子出气算怎么回事,语气又如常,挽她的手,“学校旁边新开了一家章鱼烧,放学一起去哦。”露出毛利兰式和煦的笑。
 
 
宫野志保的名字被撕掉了,在她期中考试年级第一的那次,公告栏榜首留下一个残破的洞,撕不齐的边缘有红色记号笔涂划的痕迹,毛利兰路过操场时看到的那瞬脊背一阵发凉。
 
她想自己并非第一个看到的人,但她到校早,还可以拯救一下,便去教室里放书包,却震惊地发现宫野志保已经到了,她脱口而出:“你的名字被撕掉了。”
 
宫野志保瞥了她一眼:“我看见了。”
 
见毛利兰目瞪口呆,她的蓝眼睛很快垂下,说:“撕了我也是年级第一。”声线有一丝极力克制的颤抖。
 
毛利兰不说话了,以免打碎她脆弱的倔强。她去找了白纸和记号笔,把宫野志保的名字工整写上,像打印出来的一样,然后仔仔细细贴了上去,虽然突兀,但比残缺一块好。
 
她回教室时坐回宫野志保旁边,小声说我贴好了,正义感又忽然作祟,想恨铁不成钢说你不能以为长得好看就不会被欺凌啊,思来想去觉得多管闲事,还是闭嘴了。
 
宫野志保正戴着耳机做题,像没注意到她。毛利兰也就没再多话,结果很久听到她轻声说:“我和你一起填。”她指毛利兰课桌上成堆要登记誊抄的信息表。
 
这点示好勉强算是热情。毛利兰啊了一声便说谢谢,因为没想到宫野志保会突然回应,瞬间有些尴尬,耳根发红,心里却总隐隐觉得像某种施舍。到底是谁为谁解围。
 
那天后宫野志保待她对比旁人算是热络,两人成为交往方式略显怪异的朋友。毛利兰开始和她聊天,一些朋友之间会聊的话题,明星,电视剧,八卦新闻,她发现宫野志保冷淡是真,也的确缺少共情,但并非天性孤僻。后来也了解她姐姐出车祸在医院的事不是编的,心里不由得愧疚,听到别人再议论她时也开始下意识维护。
 
 
高中时候两人还是一个班,保持不温不火的关系,高二宫野志保报名参加一个生物实验大赛,结果被通知说只能以小组为单位,至少两人,她皱眉说这算什么规定,转头问毛利兰:“要不要一起参加?”
 
毛利兰吓了一跳,想了会儿有些歉意地笑笑说:“不了,让新一和你一起参加吧。”毕竟宫野志保也没有其他朋友。
 
“为什么?”一旁趴课桌小憩的工藤新一忽然抬头,和宫野志保异口同声。
 
毛利兰有些尴尬:“我......生物不好啊。”
 
宫野志保不接受这套说辞,直率戳穿她:“你一直拿 A 的。”
 
“运气而已啦。”毛利兰笑笑,“我不擅长的。”
 
 
后来就是工藤新一闲得发慌索性就报名了。都是生物高材生,意料之中斩获市级一等奖。两人名字并排的奖状贴在公告栏上,毛利兰路过的时候心情感觉一阵微妙,又想到什么,摇头笑了笑。
 
工藤新一难得自谦,双手放后脑,很放松的样子,让人担心这个坐姿会不会从椅子上掉下来,他笑嘻嘻说:“我都是混的啦,全靠宫野同学带。”
 
宫野志保微微抬下巴,有点得意的样子,只是神色依旧冷淡,毫不给他面子:“的确是。”
 
毛利兰那时就听到“毛利兰和宫野志保谁和工藤新一比较般配”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讨论,还要摆摆手解释说“我和新一没有在交往啦”。
 
铃木大小姐叉腰说兰你真的是笨啊,这个时候要宣示所有权懂不懂。
 
毛利兰失笑:“太无聊了。”
 
她心底对自己和工藤新一的关系依旧有信心,但也免不了为深夜里冒出来的多愁善感的思春期少女念头患得患失。
 
但她有时意外发现,出于某种直觉和难以深究的想法,捉摸不透的两人中她似乎更相信宫野志保而不是工藤新一。尽管这些都是瞬间闪过的念头。
 
 
高三之后开始忙起来,即使是宫野志保这种天才,为了考进竞争一年比一年激烈的东大医学院也不敢掉以轻心。
 
“毛利,你打算考哪里?”某天自习时宫野志保这样问她。
 
宫野志保很少关心别人,一时间毛利兰甚至有诡异的受宠若惊之感,她斟酌半晌说东大法律系吧,又补充说,但分也很高,感觉有点玄。
 
宫野志保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宫野同学认准东大医学院了吧。”毛利兰攀谈道。
 
宫野志保点点头。
 
毛利兰说:“你稳进的啦。”又笑了笑:“感觉最近你整个人好像变紧张了,其实你这个水平不用有这么大压力的。”
 
宫野志保嘴角牵了牵,很轻地笑了声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转头看她:“对你自己也是。”
 
毛利兰还没来得及回味这句话,就见有人站教室门口喊“宫野同学去趟办公室哦”。宫野志保答应了一声,从课桌里取出一堆材料要往外走,忽然停住,对毛利兰说:“毛利,其实你不用这么没自信的。”
 
毛利兰怔然,见她离去,心情在反复品味这句话后逐渐沉下来。
 
 
年初的时候学校花艺社举办笑活动,在家种花,做观察记录。宫野志保乍一听几乎给逗笑了,说这年头还有这么无聊的活动,简直梦回初中科学课,难怪社团要倒闭。毛利兰倒觉得有点意思,拉了园子就去领花卉种子,回来时两个女生叽叽喳喳,一脸第一次做农艺的喜不胜收的样子,让宫野志保都忍不住嘲笑。
 
“挺有意思的呀。”毛利兰为自己辩驳,又拿塑料袋分了一点给宫野志保,“是紫罗兰,宫野同学也可以回家试试看。”
 
宫野志保见桌上摊着的一袋连泥带土的东西,有些嫌恶,勉强说谢谢,手也没动。结果回家路上还是鬼使神差买了个花盆,又上网搜园艺教程,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宫野明美下班回家便看见妹妹在阳台上捣腾土堆,惊讶说志保打算种花吗。
 
她唔了一声,又听姐姐说:“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东西的,以前种过玫瑰,你看都不看一眼。”
 
“我讨厌昆虫。”宫野志保回答,然后很专注而小心地松土。
 
 
春假是高三生难得的假期,学校组织去清水寺,宫野志保说家里有事不去了。
 
工藤新一怀疑道:“真有事假有事啊。”
 
宫野志保白了他一眼,没理。
 
毛利兰有些遗憾道:“宫野同学三年都没参加过几次活动诶,这次真的不来吗,会很可惜啊。”
 
宫野志保其实也觉得遗憾,但不想表现出来,轻哼说:“我又不是毕业典礼不在,有什么可惜的。”又说:“清水寺我以前去过一次。”
 
毛利兰还是失落:“和朋友去总归不一样的。”
 
宫野志保语塞,果然是默认她以前没朋友。
 
她最终放弃修学旅行,去英国处理家里的事。她在春天的尾巴听到毛利兰和工藤新一交往的消息,世良真纯和铃木园子两个亲历者绘声绘色描述那羞涩又热烈的一吻,复述了无数遍依旧兴奋得满脸通红,而她神情冷漠得仿佛在听几百公里以外的时政新闻。
 
那时她阳台上的紫罗兰刚开出一朵小花。她回家后盯了很久,随后将它连盆扔进垃圾桶。
 
 
5.
宫野志保骑着哈雷来的时候还是把毛利兰吓了一跳。
 
她今天就穿了很贴身的毛衣,外面套件夹克,显得人高挑纤瘦。她摘下摩托帽后晃了晃茶色的短发,姿态干练,说:“你明天搬家?”
 
毛利兰迟疑了两秒,才应道:“嗯,今天打算收拾东西。”
 
“两个人会更快一点。”
 
 
毛利兰其实有点尴尬,她不明白她和宫野志保的关系怎么就突飞猛进到这个地步,可以不打招呼直接上门说嗨你搬家吗我帮你。如果没记错,“我们分手了”这句话好像发生在上周。尽管宫野志保说她只是买东西路过,忽然想起这件事,她拎着环保购物袋,威士忌,蓝莓酱,一盒油性笔,酒精棉花,安静的铁证。无法下定义为制造偶遇的行家。
 
“工藤和我提过。”她是这样说的,神情坦然,指的自然是分手前的事。毛利兰无言,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讲的。又注意到她用的是“工藤”,微微感到迷惑,做了一年恋人肯定直呼名字,没必要在她面前特意搞这么生疏吧。
 
毛利兰总不至于认为宫野志保是在照顾她的感受,太没必要了。不管按什么常理推断,这种场合角色都该互换一下。
 
 
她原来以为自己东西不算多,衣服早就塞行李箱,那摞被她戏称是法律砖头的书早就分批运到了新的事务所。食物,日用品该消耗的陆陆续续也快用到底。她奉行断舍离原则,又是一个人住,还能有什么。
 
最后剩下一堆只能塞进纸箱子无法分类的七七八八的杂物,毛利兰说干脆扔掉吧,宫野志保蹲下身,随意翻两下,手指夹起一张照片,似笑非笑看向她:“这也扔吗,我还以为你很恋旧。”
 
毛利兰一看,是高中毕业的集体照,很奇怪的咦了一声:“我有留着放在事务所——啊,这大概是多复印了一张。”
 
宫野志保还在看那张照片,忽然问:“这个人是 P上去的吗?”
 
毛利兰凑过来,见她指着一个同学,有点面熟,一时叫不上名字,想了半天说:“是哦,好像拍毕业照的时候他骨折了就没来......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她觉得有些好笑,照片她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就那么些人,竟然一点儿也没发现有人的图像是电脑技术努力的成果。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宫野志保说。
 
毕业照前排一眼可以看到笑得灿烂的毛利兰,以及背后站着悄悄在她头上比耶的工藤新一,宫野志保看了两秒就说:“你有照片那这张就扔了?”
 
毛利兰说嗯。
 
“这个也不要了吗?”宫野志保举起一个小发卡晃了晃,毛利兰瞅了一眼,是以前和工藤新一去海洋公园玩射箭游戏五连胜的奖励,很劣质的塑料制品,一只早就褪色的小海豚,看起来怪可怜的。
 
“不要了。”毛利兰说,她根本没场合戴这个。
 
“还是挺可爱的。”宫野志保回忆说,“我有个小鲨鱼的。”
 
毛利兰很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也正好看过来,两人都心思细腻,想到同一件事,气流短暂地停滞。宫野志保想了想还是说:“我和以前的朋友去的。”
 
发觉多余的解释反而让气氛微妙起来。
 
毛利兰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见她转过身来问:“宫野,你和新......新一是为什么会分手啊。”
 
她问这话时只在名字上卡壳了一下,语调和神情都极其自然:“你以前也问过我这个问题的。”
 
宫野志保有片刻的愣神,感觉静悄悄的血管转动,见她的确无异样,神色也柔和放松下来:“没什么原因。”甚至惯有嘲弄了一下子:“反正不是因为你。”
 
她听到毛利兰似乎是笑了一下,于是她也露出微笑,像是都意外,彼此不知不觉还能有这样自然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刻。她原来以为她们互相是有怨言的——或许还有,但她们还可以相视而笑。
 
“那为什么会交往啊?”——其实这个才是真正想知道的吧。
 
她歪头想了会儿说,眨眨眼,露出一点点不太认真的笑:“我又不能免俗。”
 
宫野志保从不袒露内心,讲话一贯半真半假,毛利兰也无需问到底。
 
 
两人监督着大箱小箱被安全搬上卡车,见时间不早了就去附近餐馆吃了顿晚饭,当然不会再谈工藤新一。她们旁若无人谈起一桩凶杀案。
 
 
从那之后毛利兰忽然觉得自己和宫野志保之间产生了一种很难阐述清楚的亲密感,一点曾经闭塞的情感像涨潮的海岸线般渐渐涌过来。她并不想归因于这是“都和工藤新一交往过并且分手了”的缘故。毛利兰从前和宫野志保相处总有种很难言的疲累感,像时刻绷紧脑中的弦才能应付的一个不允许任何人驾驭和靠近的人。但她的确喜欢她的聪明,理性和因为罕见才愈显珍贵的温柔。是的,她对高岭之花的同性也有本能的向往之情。她在青春期无数次被戏称为天之娇女,唯一隐秘的心愿却是成为宫野志保。但她们恰恰是两个极端。
 

6.
毛利兰在法庭上有妃英理的风采,冷静、沉着、专业,甚至是压得很深的热血。
 
宫野志保在旁听席上观摩的时候疑惑想,她当时为什么不参加校辩论队。
 
她随毛利兰一起出法院的门,秋风含蓄,道路和积云朝她们跑来,路过黄色野菊花的苗圃,她半眯着眼说道:“虽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但是还挺......酷的。”
 
毛利兰低头调整挎包的肩带,随口问她:“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
 
“《LEGAL HIGH》?”
 
毛利兰没忍住笑了。
 
 
路上在饮料机旁停留,宫野志保趁机点了根女士烟,倒让毛利兰讶异地瞥了好几眼,欲言又止。
 
宫野志保余光察觉她的视线,吐了个烟圈说:“别看了,他不抽。”
 
毛利兰总为这种场面一滞,心里仿佛听到荆棘生长的声响,她蹲下取出罐装咖啡,见她还在等,说:“抱歉,习惯了。”
 
宫野志保颔首,似乎不以为意:“理解。”
 
 
毛利兰上个月刚剪头发,原来一直维持在几乎要齐腰的长度,一剪子下去变成齐肩发,很利落搭在肩头。
 
园子听说毛利兰又和宫野志保有联系后大惊失色,忙发短信:她怎么回事,这是要取代我吗?
 
毛利兰忍俊不禁,回道:没有人能取代你。
 
 
她们继续为了金钱和生活奔忙。三月的一天宫野志保发短信问下周四晚上一起吃饭吗?毛利兰吐槽说我在事务所忙得像狗一样,你怎么天天这么闲。她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这是对我学医时代过劳的补偿。
 
她们约在一家口碑不错的日料店,盘腿相对坐着,毛利兰说她还保持着园艺的爱好,近期在事务所负责一个大项目,前两天已经联系了登山队,今年九月就可以尝试登乞力马扎罗山,她神采奕奕,语速很快。
 
她自大学起就养成晨跑的习惯,说希望有一天能登顶乞力马扎罗,至少比找一个爱人容易。
 
宫野志保冷不丁问,为什么是乞力马扎罗。毛利兰说,我当时看的海明威嘛。
 
“能看到风干冰冻的花豹尸首吗?”
 
“能听到鬣狗的呜咽。”
 
宫野志保挑眉:“祝你好运。”
 
两人吃昂贵的寿司,却扪心自问觉得学校旁边便利店里的更物美价廉,于是自嘲现在是高级社畜伪装成小布尔乔亚。
 
聊到帝丹,宫野志保说自己只回去过一次,看到大厅的主墙还挂着她当年参加大赛获奖的照片就觉得尴尬癌要犯。“真的不好看,高中的时候都很土。”她说,所以再也没有回去过。她又说,别笑,也有你的照片。
 
毛利兰莞尔,她说你当年白衣黑褶裙,全世界都暗恋你。
 
宫野志保手抖,她从来不接这种话题。
 
“也算荣誉校友了。”毛利兰感慨,“我一次都没回去过。”
 
“我可能真的不恋旧。”她说,见宫野志保一言不发,“挺难以置信的,对吧。虽然回忆起来都只剩下美好的东西,但再一遍没有太多意义。”
 
“还是未来比较诱人。”毛利兰继续说。
 
“听着更像是你觉得过去不堪回首。”宫野志保淡淡说,抬头看她一眼,“所以只能靠否定从前的自己才有力气前行。”她说完还很镇静,眼神的含义分明就是“你知道我讲话就这样”。
 
毛利兰毫无被拆穿的僵硬,噗嗤一笑:“算是吧,但是在我没有办法完完全全喜欢自己之前,我不能回头。”她更坦诚。
 
“你以前大概不太喜欢我。”毛利兰想起一些帝丹生活的场景,永远优越而自知的宫野志保和永远优越而不自知的工藤新一。她无法安排心中那只焦躁的小兽,即使浪费青春也无计可施。
 
宫野志保很久没说话,像是默认。毛利兰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个答案,继续嚼着鱼子酱寿司。
 
“不是这样的。”良久,宫野志保平静地和她对视,用那双没什么温度的蓝眼睛,说毛利兰,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在装,做作地试图讨好一切,努力保持闪闪发亮的状态。因为我从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人,永远得体,善良,乐观,不令人失望,真诚地爱所有人,然后被所有人爱。
 
“我那时一直羡慕你。”她说。那时她也不相信有一天,来自冰冷深海的鲨鱼可以和受人欢迎的海豚成为朋友。
 
毛利兰不能自持地笑了两声,很是不自然,她眼睛发酸,轻声说:“我的确不是那种人。”她的确不是。宫野志保常给她一种自己被看穿的错觉。在很久之后她意识到这不是错觉,于是不得不在窒息般的悸动中逃离中寻找自由。
 
“我知道你不是。”宫野志保说,“你比那更好。”她弯起一个很小的笑,尽管被毛利兰刻意错过。
 
她们安静喝着早就冷了的味增汤,毛利兰应该说些“你难得讲好听话”这类说辞让这个话题轻飘飘过去,但这样的瞬间她忽然失去这种能力。
 
她久久无言,心里被衰微的怅然填满。望向窗外,玫瑰在卖花车的篮子里盛放,很艳丽的红,带着摇摇欲坠的露水。她开口问:“这个天还卖玫瑰吗。”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
 
宫野志保垂眼轻声说。
 
 
毛利兰微怔,心头一颗酸涩的果子落下。
 
 
宫野志保心里像淌过一条冒气泡的乳白色的河,河岸郁郁葱葱,摇曳着渗进水一样的月光。她神情分明有些哀伤,但仍将刀叉放下,拿餐巾擦拭了嘴角,然后抬眼很坚定地看向毛利兰,露出一点点温柔的笑:
 
“你可以送花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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